我的小情人/作者:雪狐 /散文新詩-連載中

舒娜

五十二 夫復何求

五十二 夫復何求

現在的包租婆，雖然有個年紀了，但有麻將可打，有個秘密情人，最重要的是，擁有個一個月幫她淨賺十萬八萬的升級版柑嗎店。

不愁吃不愁穿的老女人，至此，還夫復何求呢？

而且說包租婆精，她還真精；從加盟至今，全台灣幾十家『活老爺』倒的倒，散的散，只有包租婆的店還屹立不搖，這就不得不歸功於她天生的生意頭腦有關吧！

說到生意頭腦，包租婆賊精到常常去『佳樂福』大批的買雜貨回來賣。

一聽到包租婆在門外大喊：「亞亞來幫忙！」

芯亞就知道包租婆又剛剛大肆採購回來。

「來來來！把買大送小的衛生棉拆開來分開賣。」

身為員工的芯亞，除了照做，是不能發表意見的。

「還有啊！附贈品肥皂的沙拉油也拆開來，把贈品打上價錢來賣。」


說芯亞常幹這勾當，每每走在『復華街』上，碰到鄉親不會感到愧疚是騙人的。

但是這些上門的顧客，像外婆，像街坊鄰居們，難道都笨到不知道『活老爺』２０００ＣＣ可樂比大賣場貴１５元，一袋米貴３０元嗎？

他們當然知道，只是不必成雙成打的買，半夜也有得買，又在家附近；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便利商店』嘛！大家圖的，不就是個便利嗎？

更甭提像瓦幹這種天涯落魄人，還可以賒帳，有錢再一點一點的還，大賣場行嗎？

把這比大賣場貴的幾十元，當成利息或服務費也不為過吧？包租婆的確是這麼想的；再說；她家『活老爺』，也算是幫『佳樂福』暢銷通路的另類零售商吧？

舒娜

五十三 敗家子

五十三 敗家子

而且包租婆不是一徑都那麼摳的，偶爾，她也會對熟人行個小惠。

「秋婆婆，來買米呀？」

當她看到芯亞外婆來店裡時，總會親熱的招呼著：

「妳還不要走，等我一下喔！」

於是她轉進地下室，出來時，手上多了個精美的花磁盤。

「這是買米送的，是妳才有喔！」

外婆當然知道包租婆一般都是把磁盤另外貼價錢來賣，但是她不戳破。

「謝謝妳唷！真不好意思！」

明明就差點被人家佔了便宜，卻在對方緊急踩煞車的時候謝人家，在這節骨眼上是一定要的啦！

要不然就是芯亞外婆買老人喝的高鈣奶粉時，包租婆也會從櫃台下方撈出一個沖泡杯送芯亞外婆，外婆總是笑嘻嘻的收下這本來就屬於消費者的贈品。

雖然彼此心知肚明，最後卻也送者做到人情，受者實惠，皆大歡喜。

這種市井小民間的相處藝術，也是芯亞在『活老爺』打工賺錢之外，所賺到的另一種人生哲學吧！


但人生中的憾恨，包租婆還是有的。

比如老公中風早死，讓她五十出頭就守了寡，還有那三個裡面兩個不成材，一個不愛回家的兒子。

說到這兩個兒子，不成材也就算了，還敗家到包租婆的店都讓人給砸了！

舒娜

五十四 黑道砸店

五十四 黑道砸店

那是個飄雨的寧靜午後。

雨綿密的隨風飄散，街上人車稀少，店內芯亞帶來的『重金屬』ＣＤ小聲的嘶吼著　－　音量關小一方面是怕包租婆嫌吵，另一方面怕嚇跑客人　－　此外，店裡是一片安靜詳和的景象。

門口停著二姐的黑色休旅車，二姐人則在樓上跟包租婆打麻將。

隨著『重金屬』的音樂聲，芯亞輕聲哼著，眼睛看著『考前１００題』。

這可是她報名四技二專夜間部的時候，在校門口補習班擺的攤位花５００元買來的，所以多少也得瞄它兩眼，才對得起付出去的『孫中山』。

這時，只聽得一聲緊急煞車，一輛黑色三菱煞在店門口，二姐的黑色休旅車旁，也就是大馬路上。

車上下來五個黑衣黑褲的凶神惡煞，手中分別掄著球棒，或抄著磚塊，一語不發，黑衣人繞著店面所有玻璃牆就是一陣猛砸。

剎時，玻璃牆如瀑布般整片墜下，夾帶著無數玻璃碎片四射噴飛。

第一個「乒乓」聲響起的同時，未曾見過這等陣仗的芯亞，嚇傻了，杵在櫃檯後像個泥人，動也不動。

接二連三的「乒乓」聲在耳邊炸開時，她才回過神來，第一個動作就是抱著頭竄到櫃檯下。

“天啊！他們會衝進來搶錢或砍我嗎？”

她臉色慘白發著抖：

“警鈴呢？那該死的警鈴呢？”

平時嫌它多餘，現在要用時，一時間警鈴竟然像憑空消失般讓人遍尋不著。

“有了！”

定下神來一看，尋尋覓覓，原來警鈴正在眼前，用顫抖的手按下，芯亞仍在納悶著是否自己何時無意間得罪了什麼人，才招致今日的砸店報復？

舒娜

五十五 風暴後

五十五 風暴後

快想破頭都想不出來會是誰跟自己過不去時，只聽得「吱吱」的加速聲，芯亞硬著頭皮從櫃檯下抬起上半身偷看，囂張的黑色三菱已不見蹤影。

但可憐的是，二姐的黑色休旅車也被波及，被砸的面目全非，所有車窗無一倖免。

這時才聽到凌亂的腳步聲自樓梯間傳來。

「怎麼了？亞亞，發生什麼事？」

看見滿地狼藉，八面玻璃牆全都支離破碎，包租婆驚懼的問道：

「怎麼會這樣？我這是招誰惹誰了？」

任她平常風裡來雨裡去的包租婆，看到淒風苦雨不斷自空洞的窗框間飄進來，灑在她賴以為生的貨品上，突然心疼的哭了起來。

「只怕不是妳的問題，而是妳家那兩個敗家子捅出來的樓子喔！」

二姐點醒包租婆，卻突然想起自己停在門口休旅車。

「天哪！不會吧？連我車的也砸，這些兔崽子也太過份了！」

她衝到愛車旁，看到只比廢鐵好一點的愛駒，也不禁氣哭了。

「他媽的！冤有頭，債有主，這些狗娘養的王八蛋怎麼不分青紅皂白就亂砸一氣？」

“如果會分青紅皂白就不叫黑道了。”

哀傷悲憤的低氣壓中，芯亞默默的走到樓梯間，拿了掃把，開始小心翼翼的清掃起來。
　

兩個老女人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道：

「亞亞，妳記下車號了沒？」

芯亞搖頭：

「他們來得那麼突然，而且車被二姐的車擋住了，我都嚇死了，哪敢多看啊？」

在那節骨眼，是包租婆的店重要？還是自己的小命重要？一個月才兩萬出頭，她怎可能冒著被打被殺的危險跑出去抄車號？

「哎呀！人家亞亞不過是個小孩子，也會怕的呀！」

二姐替芯亞講句公道話：

「還是問問隔壁鄰居有沒有看到吧！」

舒娜

五十六 私了

五十六 私了

右邊的雞排攤，非到四點以後才會來擺攤，所以黑衣人逞兇時，雞排攤是空無一人的，自然找不到目擊證人。

和所有的便利商店一樣，『活老爺』設立在巷子轉角，所以左邊是馬路，馬路對面的店家說詞都蠻統一的：

「啊嚇都嚇死了，誰還敢看車牌呀？」

不過沒關係，當條杯杯２０分鐘後姍姍來遲時，出了個點子：

「有監視錄影帶嗎？調來看看。」

不像其他有制度的便利商店，包租婆的監視器是裝好看的，雖然終端機在樓上她房裡，但通常只『監』而不『視』，充其量拿來監看員工有沒有偷懶，或是哪個討厭的傢伙來找她，好及時閃人，更甭提錄影了。

「監視是有啦！錄影帶嘛！．．．．沒沒有耶！」

包租婆搔搔頭，為難的答道。

「那我們就沒法度啦！」

條杯杯雙手一攤在大肚腩兩旁。


「我看是警告的成份比較大吧？否則，他們早就衝進店裡了！」

另一個戴無框眼鏡的條杯杯瞄了一眼膚色本來就很白，現在更是面無人色的芯亞。

「妳們自己回想看看，最近有惹到誰嗎？否則我們也很難查耶！」

「我大概知道是誰了。」

沉吟半晌，包租婆想起前幾天接到討債公司的電話．．．．．

「妳有線索要提供給我們嗎？」

無框眼鏡條杯杯打開公文夾，掏出上衣口袋的筆。

「沒．．．．沒有。」

一聽之下，條杯杯揮著手上的公文夾：

「噯！剛才有，現在變沒有，這位太太，妳是怎樣？」

因為借錢不還的是她的大兒子，護子心切的包租婆投鼠忌器。

「看樣子妳打算私了囉？」

「嗯！不好意思，讓你們白跑一趟。」

條杯杯闔上公文夾，把筆插回上衣口，袋悻悻然的說：

「不管妳啦！妳這樣縱容壞人，我們也愛莫能助，妳自己好自為之吧！」

條杯杯們於是搖著頭，氣悶的開著警車走了。

舒娜

五十七 以黑制黑

五十七 以黑制黑

條杯杯們一走，愛駒被砸的二姐再也忍不住氣沖沖的抓住包租婆的手問：

「到底是哪個狗娘養的幹的，妳說呀？」

「還不是．．．地下錢莊，我操。」

包租婆癱坐在芯亞身旁的圓凳上，又氣又惱。

「是妳哪個不肖子借的？」

二姐罵包租婆的兒子不肖子，包租婆連吭都不敢吭一聲，畢竟，二姐是無辜的受害者，有權發飆。

「老．．老大吧！他賭性堅強，職棒簽賭、六合彩、賭博性電玩，見縫就插針，只可惜十賭九輸，我這間店都快被他榨乾了，跟我沒得借了，他就跟地下錢莊借。」

賭性堅強？這包租婆家的傳統家風吧？　放眼她家從上到下哪個不睹？輸掉的錢買棟別墅外加一輛雙Ｂ絕對綽綽有餘。

「還不是被妳寵壞的？」

「妳也不能怪我，死了爹的孩子，娘不寵，誰寵啊？」

「妳也未免寵過頭了，妳看現在自食惡果了吧？」

「好了！二姐，別唸了！妳的車我會賠妳。」

一聽到包租婆要幫她修車，二姐的連珠炮暫時停止發射。

「那妳跟地下錢莊的事打算怎麼處理？」

究竟是自己的妹妹，好歹得關心一下。

「以黑制黑啊！怎麼處理？別以為老好娘好欺負，道上兄弟好歹我也認識幾個好嗎！」


於是包租婆立刻撥了通電話給街尾的『邦連當舖』。

「那有什麼問題，等我把對方約到，再一起到妳家去把事情『礄』一下。」

『邦連當舖』的老闆很阿莎力的一口答應下來　－　黑道咩！偶爾幫人礄事情，打利頭，賺點外快是一定要的。

舒娜

五十八 黑道高峰會

五十八 黑道高峰會

兩天後的下午，芯亞終於見識到砸店黑道的嘴臉了。

其實她根本分不清楚哪些是砸店黑道，哪些是『邦連當舖』的黑道。

反正那個下午，只聽得『砰砰砰！』一陣此起彼落的關車門聲之後，兩台黑色轎車赫然停在『活老爺』店門口。

眼觀鼻鼻觀心的芯亞，根本不想看　－　怕污了她清純的眼　－　也不敢看這批凶神惡煞，只是靠聽音辨位法，約略知道有這麼一海票黑鴉鴉、臭烘烘的男人　－　檳榔臭、煙臭加口臭　－　魚貫通過她站著的櫃檯前朝樓上走去。

會議十分冗長，直至芯亞下班，都還在進行中；她是在第二天來上班時，才從前來關心的四姐處聽到結果。


「對方答應讓包租婆打八折還債。」

跟黑道還可以討價還價，這是芯亞第一次聽到。

黑道之所以為黑道，就因為他們爭的是錢，不是理。

「那被砸的玻璃呢？」

玻璃牆花了包租婆六萬多元才修好，付錢給玻璃行時，包租婆又心疼的賠上一把眼淚。

「對方說算是利息。」

不愧是黑道，真狠。

「包租婆有錢還嗎？」

想到驃悍如包租婆也會為不肖子一掬母親痛心的眼淚，芯亞不得不同情起她來。

「沒錢啊！不過她說她要開始去討債來還錢了。」

「討債？包租婆自己都欠錢了，還有錢可以借人喔？」

這種理財方式，芯亞倒是聞所未聞。

舒娜

五十九 刀子嘴豆腐心

五十九 刀子嘴豆腐心

「那是她老公還沒死，兒子還沒開始敗家前老公領的終身俸。」

四姐搖頭感嘆道：

「有個手帕交說要開服飾店，跟她陸陸續續借了兩百多萬。」

「瞎！兩百多萬？要回來還地下錢莊還綽綽有餘哩！」

「就是說嘛！可是壞就壞在要不回來呀！」

說到這裡，四姐的一把火就上來：

「對方的店開在ＳＯＧＯ旁邊的鬧區，包租婆一開始去要錢的時候，他們還哭窮。」

「鬧區開服飾？店生意應該很好吧？怎麼會哭窮？」

「嘿咩！誰相信呀？可是包租婆就信，你說奇怪不奇怪？」

標準的刀子嘴豆腐心，就是對自己人狠不下心。

「結果要了一年多，只要了夯不啷噹幾萬元回來。」

「那妳陪她去要嘛！妳比較恰，一定要得到。」

把臉湊到芯亞鼻子前，四姐用肥短如小香腸的手指捏了捏芯亞的粉頰：

「是喔！謝謝妳的抬舉。」

「哪裡！哪裡！」

芯亞伸伸舌，揉揉被捏紅的臉頰：

「我是實話實說。」


四姐和芯亞正笑鬧著，包租婆板著臉從樓上下來，蹙著眉對芯亞交代：

「亞亞，我出去一下。」

舒娜

六十 借錢容易還錢難



六十 借錢容易還錢難

「去討債呀？」

四姐問。

「講這樣，只不過想去看看那不要臉的張太太會不會良心發現，還我一些錢罷了！」

包租婆看起來心事重重　－　自己被逼債，又討不到債，怎不嘔死人？

「等張太太良心發現喔？我看等中樂透機率比較大啦！」

四姐揶揄完，抓起機車鑰匙就跟了上去　－　畢竟是自己的阿姨。

「我陪妳去。」

「噯！妳省省吧！」

包租婆把手掌抵住她肩頭。

「妳不要幫倒忙　－　錢沒幫我討到，反而把人家頭打破，害我吃上官司。」

包租婆暗指四姐年輕的時候，跟一個太妹吵架，拿日光燈管打破對方腦袋，害對方住院半個月的事。

為此，四姐也付出慘痛代價　－　在花蓮女子監獄關了兩年，罪名是『重傷害』。

「哼！要不到錢妳就不要哭著回來求我。」

四姐悻悻然坐回櫃台邊小塑膠凳上，翹起二郎腿抖著。


兩小時後，包租婆回來了，臭著一張臉，鼻頭還殘存著餘紅。

「怎麼啦？一張大便臉，要到幾百萬啊？」

四姐聽起來似在關心，實則還在為包租婆不給跟的事惱怒，故意消遣她。

「只．．．只要到五千元。」

說著，包租婆的眼眶也跟著紅了。

「而且對方還是用丟的。」

舒娜

六十一 欺人太甚

六十一 欺人太甚

包租婆從櫃台邊的面紙盒裡抽了幾張面紙，用力的擤著鼻涕。

「先跟我哭窮，說她的店不賺錢，連生活都成問題；可是我看客人卻一直進來。」

平時勇健如無敵女金剛的她，一旦哭起來，比起一般女人格外教人手足無措。

「然後說：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看她哭得橫眉豎眼，倒不怎麼教人憐愛。

「還說：沒憑沒據的，看我能拿她怎樣？」

包租婆拿起四姐放在櫃檯上的菸，用巍顫顫的手點起一支，繼續說道：

「有本事妳告我啊！張太太不斷的鬼叫著。」

「什麼？妳．．．．妳當初連借據或房契什麼的抵押品都沒跟人家拿嗎？」

四姐氣得頭頂幾乎要噴煙。

「就是沒有啊！好姐妹嘛！那年代，誰借錢給人家還借據或拿人家房契什麼的？丟臉死啦！都是一句話，對方要多少，就儘量幫人家。」

「對！妳最豪爽。」

氣極了的四姐，對包租婆高高豎起大姆指。

「我哪知道她是這種翻臉不認人的臭娘們啊？」

包租婆又擤了一把鼻涕。

「最後說我兇巴巴的霸在店裡會影響生意，丟了五千元在櫃台上，就招呼客人去了。」

聽到這裡，四姐再也聽不下去，「唬！」的一下站了起來。

「我操她媽的屄！」

把煙頭往煙灰缸裡一摔，她抓起機車鑰匙就往外衝

「簡直欺人太甚，這賤人，看我今天不打得她滿地找牙才怪。」